随着炎炎夏日褪去,水族馆正在筹划的秋季活动越来越近了。
作为水族馆的复兴计划,自然也是阿正的新造景缸和阿美的现场演奏大放异彩的好时机。但这火烧眉毛的时候,阿正突然病倒了,一整天都没能来上班。原因是他前一天回家后洗了个澡,可晚上空调忘了关,肠炎发作的同时还烧起来了。
阿美真是搞不懂了,在这种节骨眼上是要怎样啊!?
可仔细想想,她又不急了:就算阿正今天来上班了,造景会有进展吗?
知道阿正压力很大,却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拖着进度,阿美在下班后就买了些水果前去探望。
阿正也是一个人在外租房住,但他在这栋公寓楼里已经住了几个年头,屋里屋外都充满了家的味道。简约的布局和清新雪白色调的壁纸衬托出的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青年人,这和平时在外那邋里邋遢的中年大叔形象截然不同,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一天下来,阿正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只是脸色依然不太好。
阿正很惊讶阿美会来探望,连忙道谢,邀请她进屋。
阿美洗了几个水果,做了一份沙拉,二人就一边吃着聊起来。
“还烧吗?病情怎么样了?”
“不要紧了,今晚吃药睡一觉肯定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
-
聊天才知,阿正今年也就三十岁,是没有女友的单身,应聘了水族馆的工作才来到这座城市。
但聊到工作的时候,阿正一副苦像,也是很无奈的。
“对于一座水族馆,新展缸就是全部。”阿正用牙签叉起一块苹果,苦恼地皱了皱眉,“馆长中午的时候已经来过电话了,她也是急得不行。可我……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做下去,有那么一段时间都是想干脆辞职算了。”
“……哈!?”
“说真的,我这些天脑子里感觉都是空空的。”
“你就别任性了,按照草图完成不好吗?”
阿美说的一点也不错,可阿正拧着插了一块水果的牙签不说话。
阿美不觉得这位帮过自己大忙的男人是个糟糕的人,可要是这样扔下烂摊子不管,那就真的太糟糕了。
“我觉得馆长是个很好的人,不要在这种时候填麻烦呀。”
“我当然知道,不然也就不用这样发愁了。”
“那为什么……不能按设计好的样子赶紧完成它呢?”
“因为那只是应工作要求画出来付差事的,我将创作当做梦想——每一件作品都应该有意义。”
“都这种时候了,说的再好听又有什么用。”
“这主要是经验不足吧,所以画图的时候没有太用心。毕竟我不是职业的造景师。”
不是职业造景师?阿美愣了好半天。
既然不是职业造景师,为什么会在水族馆担任馆内的展缸造景工作啊。
“很惊讶吧?”阿正看出来了。
阿美张着嘴点点头:“啊……当然……”
“我之所以能留在水族馆,有很多原因。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我的妈妈和馆长是老同学。”
“这种靠技术吃饭的地方,只走关系怎么可能留下来?”
“嗨呀~!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一无是处嘛!”
阿美困惑地皱起眉的样子很可爱,引来阿正阵阵发笑,同时站起来走到门口取下了相片板。
相片板上有好些照片,阿美从进门就注意到了,只是没仔细去看。
“我从小热爱养鱼,十岁就在一些水族杂志上露过脸了,基础还是有的。但我在成为造景师之前,是一名海洋生物学者,经常跟着考察团出海,见识过各式各样的海底世界环境,所以水族造景师这份工作,在我看来并不是很难。”
阿美光听阿正说,就已经一脸“哇啊!”的表情惊呆了。
阿正将相片板上的照片指给阿美看,上面是很多年之前的阿正和他的朋友们。那时的阿正也就二十出头,比现在要精神很多,脸上也干干净净的。但最惹眼的,还是照片上变化多端的景色和那些形形色色的合影人:从无尽的大海到深邃的密林;从阳光时尚的比基尼姑娘到神秘古怪的土著居民。
见到阿正曾是一位环游世界的学者,阿美不由肃然起敬,她很羡慕能过上十八世纪探险家生活的人。
既然有这样完美的工作,为什么后来却到了一个水族馆里做起并不拿手的造景工作呢?
阿美对阿正潜藏的故事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可惜阿正并没有全部都告诉阿美。
他对她讲了自己的奇遇,讲了激动人心发现,讲了和朋友们的快乐经历。
但他只讲了这些。
到稍晚些时候,为了不耽误阿正休息,阿美提前离开了。
……
这一天晚上,阿正做梦了。
梦将他带回到了曾经所热爱时光的最后一刻……
阿正还是一名海洋生物学者的时候,经常跟随科研团队出海考察,也就因此结识了不少同好的学者。
在所结识的人物中,一名海洋哺乳动物学者和阿正的关系最为密切。这位学者同时也是一位推广鲸类保护的公益人士,并且在为自己所在的反捕鲸团队拉人气。海洋科学领域的人大多都听说过这个团队,是由社会各界反捕鲸人士组成的,在远洋捕鲸业中可谓是“臭名昭著”,还有一个“海盗”的恶名。
捕鲸人的恶言并没有让团队感到不满,还恰恰相反的将“海盗”作为了团队的别称,并在船尾挂了一面艺术加工过的“骷髅旗”。
在一次考察南极生态的活动中,阿正亲身感受到人类对鲸所存在的威胁。一个大型的商业捕鲸队伍,一天就可以捕获各个种类的鲸近十只,对于现存为数不多的高贵生物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所以,阿正不再趋向于等待数据结果,他选择加入了这个团队。
阿正加入“海盗”反捕鲸团队俩年,每年都会例行去往南极海阻碍捕鲸活动,但第二次活动是以惨败告终,船长也不得不暂停来年的活动。绝望的阿正只好选择离开热爱的大海,离开一切的热爱,躲进了小城市的水族馆里。就像孩童时代那样将自己植入美好的幻想世界,与世隔绝。
将海面染红的鲜血,并不能唤醒人类的理智,那我们还剩下什么。
【见鬼!真见鬼!他们又成功了!】
【这是第几只了?】
【……第四只,上一只也是当着我们的面拖上船的。】
【看那体型……它还是个孩子,我以为它能跑掉的。】
【他们肯定会将这只也送到加工船上。】
【就算冲撞都没有阻止他们,我们败了。】
【是的,我们败了。彻底的……】
……
……
阿正从梦中惊醒,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愣了几十秒。
烧已经退了,他起来看了一下表,时间还早,外面的天也还黑漆漆的。
然而,却再也睡不着。
捕鲸船上与高压水枪滤过的海水一同冲回大海的鲜红血液,还有那冰冷海面上漂浮的大团内脏久久在脑海挥之不去。
要不是亲眼所见,阿正绝对不会相信面前加工鲸类制品的人就是所谓的“鲸类科学家”,那种经历就像沉入黑暗的深邃海底一样疯狂。那些举着科学研究旗帜的骗子们,深深地伤害了他,让他以为“科学研究”这个名号已经充满了欺骗性,从愿景变成了诅咒。
但就算离开大海,他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人类为什么就这样想吃海洋哺乳动物?竟然不惜以科学研究为借口。
然后,他开始胡思乱想: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大家:人肉也一样可以成为获取暴利的产物。那会是怎样一种场面?肯定也会有以各种借口贩卖人肉的吧。就像现在,有的人通过贩卖女人和孩子,还有人体器官赚了钱,就有更多的人跟着学了——哪怕代价是污秽地死在正义审判下。
每每这样想的时候,阿正就会感觉冰冷——身体和思想都会感到冰冷——还有疯狂。
但终归这些都只是胡思乱想,他在发泄一番之后也就作罢了。
冲一杯咖啡,在窗前坐下,窗外平静的夜空多少能送来一些心灵上的安慰。
但,阿正想要的是勇气。
他从未放弃过梦想,更没有抛弃热爱的那片海洋。
只是,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了。
-
喝着咖啡,等待着黎明,阿正想了很多。
有关于自身的,也有关于工作的,还有关于未来的。
思考最多的,当然还是正在进行的工作,他知道这个展缸对自己和水族馆来说是多么重要。
不论如何,月内必须注水了,不然根本来不及完成。
唉……阿正叹了一口气,回身走到墙下一角——摆着一口空鱼缸的柜台前——拿起一本老旧的杂志。先前和阿美说过的就是这个,这是阿正十岁时第一次登上的水族爱好者杂志,不过面前的鱼缸并不是那时的鱼缸,而是他来到这座城市后买来想养些观赏鱼的,却因为各种原因作罢了。
阿正吹走杂志上的灰,小心地翻开,找到了曾经那张稚嫩的笑脸。
这里是梦开始的地方,也只有在这里,他的心内才能找回那一片纯净的蓝。
‘我们的小水族爱好者阿正同学的梦想,是希望将来能成为一名鱼类学者!游遍观赏鱼的发源地!好有志气哟!让我们祝愿他能够梦想成真!’
虽然和儿时的梦想多少有些出入,但他的梦最终还是实现了。
既然是这样,又为什么要回到原点?
再看一看还在追梦的那些人——尤其是阿美——不论多么辛苦,都那样的坚决。
自己也曾是历尽艰辛一路走来。现在,又在惧怕什么?
不知是否想通了,阿正搬起积灰的鱼缸,走向了水房。
……
……
地球的百分之七十一是海洋。
——生命最初起始的地方。
离家太久的我们,已经忘却了她的温暖,忘却了她的爱。
以一个外来入侵者的姿态,妄图将一切都破坏。
终究会有一天,人鱼悦耳的歌声不在,只留下一片死寂的海。
届时,我们是否能够昂首高歌,以胜利者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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